距离扭曲成鲜明地嘲讽。
仿佛带着笑面的佛,静静观赏着躺在一滩烂泥里挣扎的渺小人类一样。
虚伪得可怕。
顾玉宁全身抖了起来,呼吸急促,他想说什么,可张了几次口都没有说出来,抵在嘴边的指节被用力咬出血痕,腥甜的液体一时充盈口腔,恶心得令人作呕。
沈温许……
沈温许……
顾玉宁心中一边默念着这个名字,一边说道,“哥……”他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但还是发着抖,“骗子……是会下地狱的。”
“玉宁……”沈温许轻眨了下眼,敛下眼底所有神情,他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完,这间卧室的门就被沈逸笑着推开,“在聊什么呢?”
他好像没有看到顾玉宁的不对劲,如往常一样对沈温许说:“温许,你父亲在楼下等你,让我过来找你,应该是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好,我这就过去。”
沈温许说完,再次看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状态十分不正常的顾玉宁,拧眉走了出去,在关上门时,他清楚听到沈逸慢慢悠悠的一句:“宝贝怎么这么狼狈?”
房门被人关上。
顾玉宁眼底浮起一层水雾,藏在被子下的脚因为沈逸的靠近缩了缩,链子也因此发出响动,他想逃,却没有任何办法。
“爸、爸爸……”
沈逸:“怎么了?”
他鼻梁上的那架眼镜衬得他极为斯文败类,俯身,伸手将顾玉宁的下巴抬起,捏着那只被他咬出血的手指,轻笑着说:“玉宁还没长大呢,怎么就开始想吃肉了?”
沈逸语气平淡,好似这在他看来就是一件疏松平常的事情般。
而硬生生把自己手指咬出血淋淋伤口的顾玉宁,在他眼中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
“疼吗?”沈逸找来医药箱,用棉签沾着碘伏一点点涂抹在顾玉宁白皙的手指上,黄色痕迹晕出一大片。
“疼……”声音低哑,像是终于清醒过来的疯子。
沈逸“嗯”了声,“那就记住这次的疼,”棉签重重按在伤口上,令顾玉宁闷闷哼了一声,“也记住要远离让自己疼的人。”
棉签被随手扔进垃圾桶。
沈逸说完拧上碘伏的瓶盖,看着正拿纱布裹着伤口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又在顾玉宁抬起头时,飞快消失不见,“玉宁刚刚和温许说了些什么?”
“……”
顾玉宁呼吸一窒,抬头望向面前的爸爸,昨天被弄到濒死的恐惧感传来,他低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睛被细碎黑发遮挡,他清楚沈逸只是想确认他有没有说出一些出格的话,但他话中明显变轻的“温许”两个字,还是刺激到了他。
相较于沈温许来说,顾玉宁好像永远都得不到别人的喜欢和注视。
不论他乖还是不乖。
“爸爸……”
顾玉宁第一次在沈逸面前反问道:“如果……”他声音里带着颤,却强撑着道,“如果我说了,爸爸可以让我出去、出去一天吗?就……一天。”
“……”
从顾玉宁十八岁那天意外说出自己喜欢江之酌起,他就被人控制在这栋偌大的别墅里。
高考后的学校是沈逸帮他选的,就在本市。除了必要的课程跟考试需要顾玉宁到场外,大一到大二期间,顾玉宁从没有真正走出过这栋别墅。
他被人困在这里,每天不论睁眼闭眼都只是自己,沈逸跟江之酌只有不忙的时候,才能在晚上陪他一会儿,但那些陪伴还不如不陪。
顾玉宁要疯了。
他想出去、想逃离的念头在一天天中,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床前,沈逸听到了顾玉宁的这声请求,眉尾挑了一下,他静静看着顾玉宁,目光中充斥着看不懂的情绪,直到窒息感将顾玉宁包裹,良久,沈逸才道:“出去?”
他笑着,“宝贝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呢?嗯?”声音很低,像是喃喃自语。
顾玉宁脸色苍白,可耳边,沈逸的话却还在继续,“昨天晚上的惩罚,玉宁难道没有记住吗?还是说,玉宁是真的觉得这段时间爸爸对你太好了?出去?”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眸色冷得吓人,“痴心妄想。”
沈逸死死盯着顾玉宁,他鼻梁上的眼镜有些歪了,一丝头发坠落在眼尾,令他像个疯了的绅士,“让爸爸猜猜,是有谁蛊惑了玉宁吗?会是谁呢?”
顾玉宁整个人僵硬地看着他,明明只要他说出“沈温许”这三个字,这名被他所憎恨的人就会消失。
可他的内心却出现了沈逸的那句——痴心妄想。
他的养父们对沈温许的偏爱已经病态到了骨子里。
当得知事情所谓“真相”的时,沈逸他们非但不会责怪沈温许,反而会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反思为什么会有想出去的幻想。
很疯。
但住在这栋别墅中的人,没有一个是不疯的。
顾玉宁调整着呼吸,颤颤开口,“没有、没有别人……”他说,“爸爸,我、没有想出去,没有……”
“是吗?”
沈温许看着他,像是在审视,片刻后,终于笑了,“那就好,不然爸爸会忍不住迁怒到玉宁身上的,幸好……”他不知在庆幸着什么,“幸好宝贝没有。”
……
一楼的客厅里。
今天是周六,江之酌罕见休假在家,此时正和坐在身旁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沈温许说着话,语气温和,是顾玉宁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场景。
只是手边的矮桌上,摆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陶瓷娃娃,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听到声音,正说着话的两人一起抬头,楼梯转角间,沈逸怀中抱着一名皮肤苍白的少年,眉眼精致又立体,一种难以言说的破碎感在他身上呈现得淋漓尽致。
顾玉宁趴在沈逸的肩膀,全身只有一件宽松长至小腿的白色睡衣,面料亲肤柔软,就是轻薄得有些透,令顾玉宁只能贴紧沈逸,连动都不敢。
沈逸踩下楼梯的最后一阶,瞧见了正望向他的江之酌和沈温许,笑道:“都看着我做什么?”
“……”
沈温许闻声收回视线,冷白指尖蜷了蜷,不小心将手中的合同捏皱。
顾玉宁靠在沈逸怀中,被抱着朝两人走去。
不多时,江之酌身旁的沙发突然下陷了些,他视线仍旧落在手中的纸页上,没有半点惊讶,好像对此早就习惯了般。
“玉宁好些了吗?”他不咸不淡地问着。
顾玉宁指尖扯紧沈逸身上的白衬衫,手指上包裹着的纱布极为显眼,他脊背紧绷,露出的修长脖颈上有许多色彩鲜艳的吻痕。
身上单薄的衣物让顾玉宁连转身都不敢,直到听到父亲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天没有出现的理由是什么,低声答道:“……好多了。”
“嗯。”
江之酌缓慢翻了一页合同,上面的内容是沈温许要跟他谈的合作,闻言,他转头看了顾玉宁一眼,冷淡道:“桌子上有给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听闻,顾玉宁视线落到那尊包装精美的盒子上,仅凭借外观,都能看出那里装着一尊陶瓷娃娃。
价格昂贵的不像话。
顾玉宁一周前看到时,就把它加入了购物车里,想要,又没有那么的想要。
却没想到会被江之酌买来。
“……谢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