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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1 / 2)

焚书

圣元帝再如何权势滔天,其本质还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如何能不爱美色?且这美色更兼具洒脱不羁、傲雪欺霜之风情,也就越发令人沉迷。此时,他已悄然坐近了些,一双炽热眼眸定定凝望,每当女子饮尽一杯便及时斟酒,很是享受为她服务的乐趣,当她斜眼笑睨时,却又摆出懵里懵懂的模样,生怕内心的孟浪被对方察觉,从而招致厌恶。

台下,徐广志还在高谈阔论,但他每抛出一个论点,就被楼上的关素衣批驳得体无完肤,莫说秦凌云和圣元帝已经听呆了,连大字不识的李氏也觉精彩无比。

「照你这么说,儒生对家国而言等同于虫豸,毫无用处?」秦凌云笑得不怀好意,「真该把关老爷子请来,让他听听你这些论调。儒学泰斗亲手教养出的高徒,结果竟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关素衣已经微醺,一手捏着小酒盏轻轻摇晃,另一隻手托住下颚,逸态横生。她水汽氤氲的眸子乜了乜九黎族大汉,对方立即举起酒壶为她添满,耳根悄然通红。

她这才轻笑起来,徐徐道,「谁说我祖父和父亲一无是处?他们传道、授业、解惑,为幼儿开蒙,教他们明礼、明德、明义、明志,来日长成,这些知礼、行德、仗义、有志的青年将成为魏国的中流砥柱。此乃教化之功,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万载之后,他们的名字必定还镌刻在史书上供后世瞻仰,因为他们破除蒙昧,为时人开智。侯爷说是与不是?」

秦凌云无语了,半晌后才忿忿不平地掏出佛珠,讥讽道,「好的坏的,黑的白的,全被你一人说尽了,我们这些俗人还是闭嘴吧。」

李氏抚掌朗笑,「头一次遇见小云说不过的人物,当浮一大白!」

「姐姐请。」关素衣伸手相邀,转过脸,见那九黎族汉子痴痴望着自己手里的酒盏,不由笑道,「是否觉得小盏饮用没甚意思?这里无需你伺候,过去与他们大碗喝酒去吧。」指尖点了点隔壁几桌侍卫。

秦凌云捂脸,简直不敢相信关素衣竟如此自然而然地使唤陛下。什么叫「无需伺候」?倘若知道陛下身份,也不知她会作何表情,还能这般泰然自若,傲睨万物?怕是会被吓哭吧?

圣元帝却半点不恼,反倒有些享受她的关照。他确实好大碗畅饮,却并非酒虫勾心,而是被她泛着粉晶的透明指尖给迷住了,这才剎那失神。他摇了摇头,憨厚道,「伺候夫人是卑职的荣幸,况且夫人说话很有意思,卑职喜欢听。中原人有一个说法,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以前不解其意,现在却深有感触。听夫人说几句话,比卑职读万卷书都管用。」

关素衣被他逗笑了,摆手道,「你不用捧我,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学识渊博比不得外祖母,术业专精比不得祖父,不过白说几句酸不溜丢的閒话,全当逗个乐子。中原还有一个说法,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有空多出去走一走就会发现我也不过如此。」边说边从大汉手里接过酒盏,亲自替他满上,往前推了推,语气温柔,「既喜欢听我说话,咱们就边喝边聊,不用管你们侯爷。」

镇西侯立即颔首,「夫人请你喝酒,你便敞开喝,今儿咱们这里没有贵贱之分,亦无主仆之别。」至于谁主谁仆,他们自个儿心里明白,只瞒着关素衣一人而已。

圣元帝故作憨傻地挠头,又谢过夫人赏赐,末了将酒一饮而尽。他爱极了夫人微醺后泛着红晕的脸颊,更爱她总是氤氲着水雾流光的璀璨眼眸。她说话又轻又柔仿似羽毛划过心尖,偶尔却掷地有声、震耳发聩,与她说话,当真是一件莫大乐趣。至于楼下的徐广志在说些什么,已完全被他忘到脑后。

几人围桌畅饮,少顷,一楼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只见徐广志已把最后一名法家学者驳倒,提笔草书四字——仁者无敌。

「好,好字!」

「徐大家果然见识了得!」

「废黜百家,独尊儒术,此言精妙!我魏国若推崇儒学,施行仁政,必当无敌于天下!」旁听者群起叫好,彻底拜服。

徐广志衝台下诸人拱手,末了走到资助自己举办十日舌战的九黎贵族身边,毕恭毕敬地行礼。一群儒生立刻将他团团围住,你一句我一句的追捧起来,场面十分热闹。

「仁者无敌,这四个字儿倒十分霸气。」李氏虽看不懂,却听了一耳朵,笑问,「妹妹,这是啥意思啊?」

「施仁政者,万民归心、四海来朝,当属无敌。这一句堪称至理名言,故皇上才会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以仁爱治国。皇上心系百姓,实为圣君。」因镇西侯是皇上的鹰犬,关素衣顺手拍了一个马屁,这便起身告辞。

圣元帝心头的甜意刚涌上来,就被失落压了下去,忙道,「夫人再坐一会儿吧,反正时辰还早。」

「不……」关素衣未尽之语皆被恼怒冲散,只见徐广志赢了辩论,竟换了原本定好的彩头,让诸位法家学者把身上携带的典籍交出,扔进火盆里烧掉。他意图用行动表明自己废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决心,而周围那些儒生非但不加以阻拦,反倒鼓掌起哄,落井下石。

秦凌云气得眼珠爆红,正欲开口怒骂,却听耳边幽幽传来一声「竖子」,转头去看,竟是镇北侯夫人。

「竖子得志,何物等流!」关素衣加重语气道,「一面口口声声推仁博爱,一面效法暴秦行焚书坑儒之实,当真言行相诡,不祥莫大焉!读书开智,读书明礼,读书存心养性、修真怡情,倘若他徐广志果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又哪来这般大的戾气!道家无为而治、法家君权一统、儒家仁爱、墨家非攻、兵家谋略、医家济世……诸子百家各有所长,皆为历史之明珠,人文之遗宝,扼杀半分均是罪孽。徐广志竖子,尔敢!」

她一连骂了好几句竖子,可见已气得狠了。此时造纸术刚发明不久,还未流传开来,而战乱导致很多竹简被焚烧摧毁,书籍也就显得格外珍贵,尤其是用纸笔抄录绳索串缝的书,堪称价值连城。

临过门时,关素衣恨不得把所有嫁妆都换成书捲而不可得,徐广志倒好,轻轻巧巧一句话便令这许多典籍付之一炬,便是她秉性再豁达,这会儿也急怒攻心,几欲泣血。

圣元帝感同身受,连忙安抚道,「夫人莫气,莫急,我这便使人去救书。」话落衝站在四周的侍卫摆手,立即就有几人跑下楼灭火。

「不要泼水,找几块石板将燃烧的火焰压住。」关素衣急切吩咐。

圣元帝又衝侍卫头领做了个手势,那人立即跑到后院,找来几块压缸的石板,放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火焰愈颤愈小,直至熄灭,唯余浓烟滚滚,迷了视线。法家诸人跪地长嚎,痛不欲生,儒家则群情激愤,不依不挠,抓住几名侍卫待要问罪。

几人也不多做纠缠,亮出一块令牌便迅速回去复命。那咄咄逼人的九黎贵族彻底歇了声息,而后胆战心惊地朝楼上看去。他似乎想下跪,膝盖已经半弯,却被某人狠戾的视线阻止,只能脸色煞白地拱手,继而灰溜溜地离开。他们一走,有那心思转得快的儒生已察觉异状,也跟着做鸟兽散。几位法家学者一面洒泪一面踉跄而行,亦出了大门。

去到三百丈开外,徐广志才低声问道,「王爷,方才那人是?」

「莫要多问。」话虽这么说,景郡王却指了指皇城方向。

徐广志先是一惊,復又狂喜,强自按捺心跳说道,「那么鄙人之能,陛下已看在眼里了吧?」

「他最好儒学,焉有不来观战的道理。本王猜他不止来了这一回。你表现不错,已在燕京闯下偌大名声,明日上朝本王就为你举荐。」思忖片刻又道,「你自己也有些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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