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就只见皇上的脸越来越沉,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咬咬牙,似乎是咽不下那口气,突然拐了个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那是凤仪宫的方向。知道了这一点,李公公收起心思,乖乖地跟在后面。
云姝在知道今日是汀兰侍寝以后就早早歇下了。
如今前朝后宫都热闹得紧,还好她提前将汀兰推了出去,才得一点闲。
她闲,下人于是也闲。
以至于杨珩出现在凤仪宫时,门口守夜的宫女吓了一跳,慌张地跪下,刚叫了一声皇上,就被杨珩打断。
“不必声张。”
宫女立刻闭上嘴。
又听他问:“皇后歇下了?”
他压低了声音问的,宫女自然也跟着小声回:“回皇上,娘娘用过晚膳后便歇下了。”
她倒是睡得安稳。杨珩心想着,胸口涌出莫名的怒气。她怎么能?教别的女人怎么取悦自己,把别的女人送上自己的床。
她不是喜欢自己吗?怎么能那么对自己?
憋着这口气,杨珩自己进去了。等看到床上睡着的人,他伸出的手又迟疑了。
云姝睡得很安稳,依旧是蜷缩的姿势,只是这次脸朝向了床的外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
难得的,毫无防备的姿态,与她平日里拒人千里的模样截然相反。
沉默了好一会儿,杨珩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有些气恼,又带着说不出的心软。
许是他的目光太强烈,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好一会儿的时间里,云姝都还没反应过来,她朦胧的眼里还带着一丝迷茫,只是凭着本能撑着身子起来,大概因为还没清醒,动作呆呆的,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杨珩的怒气这会已经没了大半,反而好笑地看着面前女人的反应。
云姝确实是迷糊了,她觉着自己像是没睡多久,迷迷糊糊中想着是打了个盹醒了吗?不对,现在是夜晚。已经到了第二日了?
等理智终于回笼,她才明白这会儿的处境,也发觉了杨珩戏谑的目光。她愣了愣,杨珩今晚是在汀兰那里的,为什么这会儿出现在这?
不等多想,云姝稍稍拉了下里衣便要下地行礼,被杨珩拦住了:“免礼了。”
被他握住手的人心里一阵警觉,好在男人手又收了回去。
“怎么睡得那么早?”
云姝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她确实今晚睡得早:“困了,”她回,“左右也没什么事情。”
“你的医书抄完了?”
“完了。”云姝回答了又觉着不对,“皇上怎么知道?”
“看到了。”
他俩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这么闲聊,颇有一种寻常夫妻闲话家常的感觉。
云姝觉着了一丝诡异,但似乎有这样感觉的只有自己,因为杨珩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放松。
她只穿了单衣,坐了这么久,觉着有些冷。冷不防打了个冷颤,杨珩目光马上看了过来。
“冷了?”
“臣妾……”
“躺下吧。”
云姝只迟疑了片刻,便利落地躺了下去。她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被子,倒是杨珩,将边角掖了掖,他做得十分随意,像是顺手而为甚至是无意识的,视线还在云姝上,继续说着。
“今年宫里一切从简,想来你确实无趣。”
云姝盯着他的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些毛毛的,非要形容,就是毛骨悚然。大半夜的,杨珩这是来唱哪一出?
杨珩也是毛毛的,被羽毛挠过的那种心痒。
两人这夫妻夜话的和谐,倒是把他连日来的气恼、烦躁,对云姝感情的不确定,和身不由己的烦闷,凡此种种不好情绪都抚平了。
“太医院院使上疏,由太医院主导,朝廷支持,合全国名医之术,编修一套集古今之大成的医典,供医者学习。”
这消息,云姝也知道一些,听他说了,轻轻点头:“此为利国利民之事。”
杨珩笑:“皇后要不要参加?”
云姝眼里露出几分惊讶:“什么?”
这反应让杨珩心情颇好:“朕明日就下旨让太医院着手进行了。皇后不是闲来无事?不若也参与怎么样?”
历来都没有这样的事情的,皇后参加医书编修,杨珩开了这样的先例。
他看着面前女子的眼睛一点点变得明亮,不再是死气沉沉,不再是冰冷得波澜不兴,哪怕只是一点光亮,也璀璨过任何玉石。他想起唐旭曾经说过的话。
“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杨珩没看到她笑,却能感觉到她的高兴。这样情绪的互相感知很奇妙,如同灵魂的交融,是之前再亲密的时候也没有过的体验。
云姝确实高兴,但也只是一瞬间就冷静下来了:“这有违礼法。”
“违了哪条礼法?”
云姝被问住了。仔细一想,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这种事情,某种意义上也不算政事。
她其实并不想拒绝的,可是,若是跟太医院接触太多,势必就要经常见到顾淮安。
云姝对自己,没那么有信心。
而杨珩见她沉默,便径直敲定了:“那就这样吧。”
云姝嘴唇动了动,也许是出于喜欢,也许是因为心底的那一点私心,拒绝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谢皇上。”
她又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但是方才传递过去的波动,还搅得杨珩躁动着。
明明是躁动的,但很奇怪,杨珩并不想留下来做什么事。因为如果那样做的话,让她参与医书编修,就仿佛是在交换一样。
于是,杨珩最后只留下了一句“时候不早了”就离开了。
直到听到宫人们的恭送皇上,男人觉着自己才像是清醒了几分。明明是来发火的,倒成了哄着她了。
不过……他想着方才的心情,也不差。再炽热的感情如果一直得不到回应也会冷却的,皇后现在大概就是这样。只要自己适当回应,她的心,自然就还会在自己身上。
云姝参与编修,太医院颇有微词。
哪怕她是皇后,在大家看来,一介女流之辈,又常年居于深宫,如何能做得了这种事情?
分给她的,也是最为简单的名医生平整理这部分。
顾淮安对此心里觉着不平,他不愿云姝被轻视。可对方倒像是不怎么介意的模样,顾淮安时常看到她安静地在藏书阁查阅、批注。
她很少主动与谁搭话,别人问好,也只是淡淡应一声。顾淮安时常觉着,那个午后,云姝温柔的目光,也许只是自己的梦境。
她的疏离,迟钝如自己,也能轻易感知。
难免会沮丧的,但顾淮安很好地隐藏起来了。对他来说,能时不时地见到她,问候一声皇后娘娘,已经是莫大的慰藉了。
他并不知,刻意疏远他的云姝,也是同样的心情。
能做喜欢的事,看到喜欢的人,她的心里,每日都藏着几分喜悦。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云姝发觉,她可能是有孕了。
因为杨珩给她用的药,她的月事原本就不甚规律,推迟是时常就有的事情,所以这次的月事推迟,她并未放在心上。
还是赵嬷嬷打笑般说了句她最近时常犯困,才让云姝警觉起来。她给自己把了脉,可能是月份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