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子笑着问:“那泠泠觉得今日我这幅字可有你外公的气韵?”
江泠月并没有着急作答,而是仔仔细细将这八个字反复看过之后,才思考着说:“孟爷爷的书法有您独特的气势,有我外公的笔下鲜少出现过的”
她想了想说:“正气。”
老爷子看着她,温和问道:“如何理解?”
江泠月微微侧身正对着孟老爷子,笑着说:“那我们可先说好了,接下来的言论均是我江泠月本人对书法粗浅的理解,跟我外公可毫不相关哦。”
孟老爷子瞧她这股子机灵劲儿,忽地开怀笑了起来:“好好好,都依你。”
江泠月下意识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孟舒淮,也不知是不是这环境加持,她觉得今夜的孟舒淮格外有书卷气,就缺一副漂亮的金丝边眼镜。
二位长辈都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她也赶紧收好了心思,认真说:“方才您说‘气韵’二字,这让我想起外界总是评价我外公的作品有‘仙气’。”
“而他老人家这几十年的确活得像神仙,大半辈子潇洒恣意,写字作画只管自己开心,从不求名利。许多备受好评的作品在书写的当时都只是他的随心之作,能被这么多人欣赏,是他的意外之喜。我外公他生性自由浪漫,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保有那股子‘仙气’。”
她这时候看向桌上的这幅字,突然有点不敢开口。
孟老爷子看出来她的犹豫,开口道:“你尽管说。”
江泠月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在我眼中,仙气为阴,正气为阳,仙气飘逸潇洒,正气阳刚沉稳,是帝王之气。”
“您方才问我‘气韵’,那我也答‘气韵’,孟爷爷笔下的字,无论是笔法技巧、还是形意格调都无可挑剔,唯独您说这‘气韵’,与我外公截然不同。”
话音落,书房内的气氛骤然沉寂。
江泠月并不知道孟老爷子为何执着于临摹她外公的作品,但张伯知晓,眼见老爷子收敛了神色,张伯赶紧打圆场道:“这神仙和帝王,必然是各有各的好。”
江泠月并不是不懂察言观色,也可以多说些好听的话讨他老人家欢心,可她轻易从作品中感知到了人的状态,她看到了老爷子的心境,她便不想再去说刻意讨好的话。
眼看着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江泠月略略思忖后问他:“孟爷爷,您觉得,何为‘仙’?”
孟老爷子悠悠回神,缓声回答:“超凡脱俗,不受尘世束缚者为‘仙’。”
江泠月看着老爷子沉淀着岁月痕迹的一双眼,说:“但自古以来,这帝王都是人间最受束缚的人。”
老爷子怔然,盯着江泠月目不转睛。
一旁的张伯和孟舒淮对视一眼,视线仍集中在书桌旁的江泠月身上。
江泠月并不知道他们此时心中所想,只觉得气氛凝滞,也许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三人出神之际,老爷子忽地一笑,轻松结束了书房内的安静,他起身说:“江先生生了双妙手,而他的孙女长了双慧眼。”
他摆了摆手道:“老张,收起来罢。”
张伯应了一声,上前将书桌上的宣纸收了起来。
孟舒淮起身看着她,眼神很是复杂。
江泠月心有忐忑,待到二位长辈都走出了书房,她才心虚地问孟舒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孟舒淮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安抚道:“爷爷夸你呢,别担心。”
江泠月点点头,笑着说:“我看孟爷爷也是宽容豁达的人,就算我说错话,他老人家也一定不会跟我计较。”
孟舒淮轻笑:“你倒是惯会给人戴高帽。”
江泠月冲他笑得娇俏:“那我也给你戴一个。”
孟舒淮饶有兴致看着她,江泠月想了想,低声说:“我这么可爱,孟舒淮一定爱我爱到痴狂吧?”
江泠月说完这话自己没忍住先笑出来,孟舒淮被她感染,唇边的笑宠溺。
他抬手将她的发胡乱揉了一通,也压低了声音问她:“这到底是给谁戴高帽?”
江泠月挑挑眉不说话,笑得格外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