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要拿我的人?我杨佳妮现在已经这么没有脸面,连一个市井商号都庇护不了了?”杨佳妮瞥了绯袍官员一眼。
绯袍官员浑身一颤,预感即将大祸临头,连忙大礼拜倒:
“下官万万不敢!大将军容禀,下官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大将军不敬!刚才,刚才只是一时失言,请大将军恕罪!”
话说完,以头触地,不敢抬起。
杨佳妮嗤笑一声:“要是道歉有用,国家还要律法做什么?”
说着,也不见她有什么举动,修为之力已是泰山般砸在绯袍官员身上,只听得绯袍官员身上骤然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整个人立时如烂泥一样趴在了地上,再无半分声息。
这位四品官竟然是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命丧当场!
说杀人就杀人,异变来得太过突然,包括那名将领在内,所有将士莫不胆寒,纷纷低下头颅,无法直视杨佳妮的威严。
“身为国家官员,不去真正解决民生疾苦,匡扶江山社稷,反而滥用权力残害百姓,不是污良为盗就是伤及无辜,性质不可谓不恶劣影响不可谓不严重,今日我不杀你,便不配为杨氏子孙。”
杨佳妮扫了一眼已经气绝而亡的绯袍官员,眉眼一抬,目光落在那侍卫亲军将领身上。
后者肩膀一抖。
杨佳妮道:“身为国家将士,当以护国保民为第一使命,怎敢对无辜百姓拳脚相加?从这一刻开始,你不再是吴国将士,脱下你的甲胄,立即滚!”
将领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有绯袍官员的前车之鉴,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只能乖乖让人帮着卸了甲胄,灰溜溜地离开,打算进了城再想办法挽回。
“还不放开他们?”杨佳妮转头,看见甲士们依旧压着那位出声反对绯袍官员的汉子及其亲友,眼帘又耷拉下去一分。
将士们慌忙为汉子们解开锁链。
最后,杨佳妮看了一眼模样凄惨,依旧惴惴不安的难民们,稍作沉吟,回头吩咐一名校尉:“去调五百石军粮来赈济难民,还有,为他们建造木屋,什么时候把屋子建好,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回营。”
校尉与将士们不敢不从,纷纷领命。
孙小芳、方小翠在一旁看得嗔目结舌,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位吴国大将军会有这番与吴国官、兵行事风格格格不入的举动。
“你,你就是杨大将军?”孙小芳不太敢靠前,倒是方小翠没有太多畏惧,满怀崇敬地主动开口。
长兴商号虽然受到杨佳妮庇护,但杨佳妮从未来过商号,所以她们彼此不认识,但在方小翠眼中,愿意跟平民百姓站在一起的人,那就是自己人。
“只要我杨佳妮还活着,吴境之内没就有人敢对你们不利,放心便是。”杨佳妮依然是那副木然、清冷的模样。
方小翠激动而振奋地重重点头。
杨佳妮看了一眼徐州高耸的城楼,眼中没有半分刚刚做了一件好事大事的开心之色,眸底反而愈见黯然。
她能杀绯袍官员,但能肃清吴国官场吗?
她能罢了侍卫亲军将领的职,但能改变吴国大军的性质吗?
她能救下这个千百个难民,但能救得了吴国所有受苦的百姓吗?
这人世间的事,杨佳妮有太多不能做,也有太多做不到。
她没有再在城外停留,动身进了徐州城。
第八七七章 新的皇朝
满是敬重地目送杨佳妮的身影消失在城头,方小翠回头对孙小芳道:“芳姐,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何事?”孙小芳长长吐出一口气,刚刚杨佳妮强大修为与杀伐果断带来的威压,让她心口如压巨石。
方小翠兴致勃勃地道:“就是,就是杨大将军,你有没有发现,她刚刚的样子好像赵大哥?”
“杨大将军像赵大哥?哪里像了?”
孙小芳怔了怔,一时间没法把赵宁跟杨佳妮联系到一起。这两人不仅男女有别,且分别是两个阵营定海神针般的人物,天然对立。
方小翠连比带划,小脸红扑扑的,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显得格外兴奋激动:“就是为难民出头的时候,为我们普通百姓处置官兵的时候!
“芳姐你难道就没看出来,杨大将军的愤怒与她说的那些话,跟赵大哥如出一辙吗?”
孙小芳凝神一回忆,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不由得也起了好奇心,看向杨佳妮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
“怪不得杨大将军肯答应赵大哥照看长兴商号,原来他俩根本就是一类人?”
方小翠点头如蒜:“对的对的,就是一类人,是同样的人!”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露出笑容,这对她们而言的确是个好消息。
几百名吴国侍卫亲军甲士,迫于杨佳妮的命令,不得不就地取材帮助难民搭建房屋。
军队行动起来本该效率非常,只可惜侍卫亲军向来没做过给百姓修桥补路这种事,军民关系跟鱼水情毫不沾边,又因为打心眼里不怜悯这些“闹事”“蓄意抹黑官府、抹黑吴王”的刁民,眼下完全是应付军令。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活计自然不可能干得漂亮,看得方小翠很是不满意,却也只能干着急。
“芳姐,吴国官兵怎么就一副认定难民不是难民是刁民的架势?之前那个绯袍官员是这样,现在这些甲士也是如此。他们应该有很多都是平民百姓出身,为何完全不体谅这些难民?
“吴国的官将都这么蠢吗?”
方小翠在粥棚里一面熬粥,一面不解地问孙小芳。
孙小芳稍作寻思,沉吟着道:“高位者不是全部有才有德,尸位素餐之辈比比皆是,蠢人不少,但绝不会都愚昧,明眼人必然更多。
“他们之所以一口咬定难民是刁民,是受了大晋朝廷蛊惑的暴民,是因为他们不这样认定,便没法处理眼下的事。
“他们其实应该知道武宁各地为何有难民,只是他们无法很好的解决真正的问题——因为那触及吴国的根本群体利益,与吴国的国家规则。
“人总是不能认为自己是错的,国家也不能认为自己是非正义的一方,所以他们只能颠倒黑白,把难民定义在正义的对立面。
“自欺欺人之下,上位者信了,官员们信了,将士们也被说服了,于是军民对立,事情就成了眼下这番面貌。”
方小翠听得认真,末了恍然大悟,点着头长长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芳姐,你真是厉害,太聪明了,竟然能一下子想到这些。我就不行,跟你比起来,我实在是太笨了。”
说到最后,方小翠有些泄气,对自己的愚笨很是懊恼。
孙小芳笑着宽慰:“这并不是因为我比你聪明。等你在徐州多呆几年,见识得多了,自然也能轻松明白这些。
“还有,先生授课的时候你得认真些,不能老打瞌睡,你要是听懂了先生的那些话,现在根本不用问我这个问题,自己就能想明白。”
说起朝廷派来的给他们教授革新学问的先生,方小翠便禁不住一脸崇敬,她挥舞了一下小拳头,一副发愤图强的坚定模样:
“我往后一定好好听先生授课!
“之前是不明白那些学问有什么用,觉得还不如把时间用来修行,增强战力好正面打败敌人。今天这事儿算是让我明白过来,这些学问都是很有用的,我一定要学好!”
孙小芳报以鼓励的眼神。
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