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之中,妖怪暗红的衣袖飞舞如一只不宁的鸟, 她途经此处, 诧异于雪女的突然暴动, 却在风雪中感知到了某个熟悉的气息。
织……雪……
织雪!!!
妖发出一声尖啸, 绫带全部张开, 冲进风雪之中!
她被狂暴的寒风吹得左右摇摆, 时而被击落,下一秒却又重新飞起。风雪如银白巨蟒扑咬着她的身体,她的绫带已经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瞬息变成碎片消失在劲风中。
但她还在前进。
她前进的方向上,风雪突然停息了。少女侧躺在那里,下半身被白雪掩盖,她像是被雪宠爱的孩子, 在无边的银白之中安睡。
少女手臂环出的空隙中,躺着一支纸折的樱花。
妖靠近少女, 轻柔的将她扶起来,去贴她的面颊, 去试她的脉搏,所有努力都宣告徒劳之后, 妖怀抱着少女冷硬的尸体,发出响彻雪夜的恸哭。
旋转的风雪围绕这片小小的净土回旋, 妖最后抚摸了少女的面容,从前额一直到嘴唇。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让我带你走, 去永远没有烦恼的极乐净土。
残破的绫带一点点卷起少女的身体,托起那个纯净的灵魂。在鬼使到来之前,妖将少女的魂魄纳入自己身体里,那些长带拥抱一般将她和少女紧拥。
她抚摸着自己的面容,从前额一直到嘴唇。
鬼使终于还是到了,妖嗅到了冥界的气息。她最后眷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少女的身体,只取走了戴在少女手上红绳编织的戒指,让少女和纸花一同留在这风止雪息之地。妖倒退着向后飞去,风一下将她吹刮出很远,参差的绫带凌乱飘扬着。
她离去后不久,一把镰刀斜插进雪地,两位鬼使在幽暗之中望着少女的尸体。
“魂魄不见了。”
“啧,麻烦。”
“追上去,她还没跑远。”
鬼使以为妖吞噬了人类魂魄之后,必然会逃向无人的荒野,可这一回他们猜错了,妖调转方向,向风雪中的平安京飞驰。
她要为织雪复仇!
她已……
心怀死志。
白发少年带着入殓师,一同寻到了雪地上少女的尸体。
暴风雪已经停了,雪女重新找回自己对力量的掌控,飘在少女的尸体旁,闻声抬头,流下脸颊的泪水化为细雪飞散。
“她来找过我……”入殓师抱着恋人的尸体,“她来找过我的……我却不在……”
世间诸多不全之事,有时只是因为阴差阳错。无常的命运飘在雪雾之上,向下方的人类与妖怪投来不带感情的凝望。
白发少年意识到他也在被注视着、被戏弄着,他抬起头,天穹之上漂浮着他与织雪初见那一日般的厚重雪云。
笼罩在斗篷里的式神一直安静地站在少年身边,在他仰头看天的时刻,拇指一推长刀出鞘,一道绝丽的刀光向上溅起,顷刻间撕裂了雪云,清透的日光洒落下来。式神按着刀,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心中充满了挣脱与反抗的叛逆之情——想将苍穹撕裂!想在尸骨里醉饮狂歌!想立于山巅俯瞰那个奉他为王的妖鬼王国!
“!!!”式神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他向后退了小半步,冷静和理性重新顺着铭刻着源氏家纹的那只眼回到身体里。
“她的魂魄不知为何已经不在此处,许是被鬼使拘走了。”白发少年缓缓开口,他问入殓师,“我有一个提议,也许可以救她回来。”
入殓师猛然抬头,“只要能救织雪!就算舍去我这条性命也可以!”
风雪吹动白发少年纯色的狩衣,他走到雪女面前,先是捧起她的脸。
“不是你的错,阿雪,不是你杀了她。”他爱怜地摸了摸雪女的发,“你把最喜欢的那支花都给她了,她一定……一定是枕着好梦入睡的……”
与雪女接触的身体被白霜笼罩,这一次,就算是白发少年也觉得寒冷。
这份寒冷宛若对他天真的惩罚。
雪女流着泪,“不是我,又是谁杀了她?”
“……是命运。”白发少年咬住那个词,“现在我们要去反抗祂。”
白发少年,不,白发的阴阳师直起身,说出了他认为可行的提案。
“我的提议很简单——”
“开鬼门,入冥界,与鬼神做个交易。”
笼罩在斗篷里的式神猛然抬头,他是很清楚的,开启鬼门乃是绝对的禁术!
“我心意已决,此处就很合适……阿雪。”他向雪女伸出手,“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雪女在大地上制造了巨大的雪龙卷,龙卷吸吞着周边地区的灵力,龙卷中心的风眼处,白发阴阳师按照源赖光给他的那卷卷轴绘制阵纹。一开始,他尚且要捧着卷轴临摹,后来,这份卷轴直接被他抛开了。
光哥说的没错。
他是天才。
所有符咒都铭刻于心,在他闭目的黑暗中闪闪发亮。根本不需要一个月,只要他想,半天足矣!
追到荒野处的鬼使感知到某个方向上传来浓烈的冥界气息,双双回头。鬼使白紧紧蹙眉,不知道是谁胆大包天,敢于单独开启冥界之门。鬼使黑反倒表现的饶有趣味,他挽着镰刀,嘴角扯了扯。
“比我当年还疯啊……”
“鬼使黑!”鬼使白警告了一声。
“行吧,我不说话。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鬼使白在追赶妖怪和鬼门开启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折回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空间被撕裂出一道狭长的缝隙,露出其中森森的鬼火。白发阴阳师狩衣翻飞,他无师自通的又加了几个印稳固鬼门,披着斗篷的式神在他身边砍杀试图越狱的怨魂。
白发阴阳师提高声音,“现在!”
入殓师抱着少女的尸体,毅然决然的跨了进去!雪女的龙卷终于也支持不住溃散,她踉跄着飘了一段,跟着阴阳师一同冲进鬼门。
风止雪息,雪地上只残留下一些零乱的痕迹。纸花被吹得随风而起,向平安京的方向翩跹。夜色深重,那细小的瓣羽上笼罩着一层朦胧幽暗的颜色。
同样的色调之中,一反木绵站在那里,望着贵族宅邸的大门。
她动了,黑夜中响起连绵不绝的惨叫与悲鸣。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贵族在一地鲜血上向后蹭着,手突然触碰到旁边的一把刀,他举起刀与妖怪色厉内荏的对峙。
“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你!”
妖怪讥讽地笑了,艳色红唇上挑,有几分媚态。
“这么快就忘了我吗?”她慢慢解下缠在脸上的绫带,随着面容一点点显露,贵族的眼睛宛若金鱼那样突出起来。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呵呵,我怎么舍得啊。”妖怪笑着,她有与那名少女一般无二的面容,这样一来,宛如少女亲手为自己复仇一般。她俯身靠近贵族,低声说道。
“父亲。”
“啊啊啊啊啊啊!!!”贵族疯狂的拉开门向外冲去,妖没有阻拦,她享受此刻复仇的快感,直到她看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的阴阳师。
贵族也看到了阴阳师,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激动的喊叫。
“救救我!救救我!阴阳师大人!我会给你钱!很多很多钱!”他往阴阳师宽大的衣袖后面缩,哆嗦着,“快把妖怪杀掉!快把她杀掉!”
他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