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还遍栽花树,虽是深秋,也颇显秀雅风流。
她看得兴高采烈,有时看到新鲜物事时便会拍打着身边的崔亮,崔亮也极耐心,一一替她讲解介绍。
到后来,崔亮索性也右肘支在了车窗上,看着窗外景緻,与江慈言笑晏晏。
裴琰侧卧于二人对面一张雕工精细的卧椅上,两名侍女跪于椅旁,一人端着一盘这深秋季节难得一见的水晶葡萄,一人则替裴琰轻捶着双腿。
江慈回头间望见裴琰正张嘴接住侍女剥好的葡萄,说不尽的慵懒风流,不由撇了撇嘴。
她先前在江湖上游荡,也听说过当朝左相、剑鼎侯少年得意,英俊风流,华服出行,富贵奢靡。前段时日闷于那小院内,尚不觉得,这一出游,才知传言不虚。
先不说这华丽马车内的珍珠玉帘、金丝锦垫、清丽侍女,光看车外前呼后拥的数十名侍从,个个虎背熊腰、高挺彪悍、怒马鲜衣,还有拉着这马车的四匹西域踏雪名驹,路旁争相避让的百姓,便知是当朝左相,纵情声乐、夜游繁花之地。
江慈见裴琰正眯着眼望向自己微笑,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转头继续望向窗外。心底不由有些疑惑:当今圣上,为何会对此人如此宠眷?任他这般张扬浪荡呢?
她又想起先前他用暗器打断树枝,害得自己跌下,查探自己的轻功来历,又假装好人接住自己,恨恨不已,狠狠在心中骂了数声‘大闸蟹’。
不过她想过就算,猛然看见路旁有个卖糖人的,又兴奋得拍窗,恨不得即刻下车买上几个糖人,崔亮忙劝道待从揽月楼回来后再陪她细逛夜市,这才作罢。
正看得兴高采烈时,马车忽然一顿,江慈未提防,向前一冲,崔亮眼明手快,将她拉住,江慈拍了拍胸口,笑道:“谢了。”
裴琰见马车停住,隐露不悦之色,冷声道:“出什么事了?”
一名侍从出现在车窗外,肃容禀道:“回相爷,是光明司的人,说是奉卫大人之命,出城有紧急公务。”
裴琰眉头一皱,半晌后道:“让他们先过吧。”
“是。”
江慈大感好奇,光明司的名她也隐隐听过,好像是直属当今圣上的护卫机构,但司卫们的官阶并不高,这些人竟能令堂堂相国让路避行,实是令人惊讶,那为首的卫大人,岂不是权势通天?
她探头向车窗外望去,只见相府随从将马车拉于路旁,长街前方数十名骑士,均策高头大马,人人锦衣劲装,腰繫武士巾,脚蹬黑缎靴,悬刀佩剑。为首一人向相府随从拱了拱手,也不多话,带着身后诸人策骑而过。马蹄声急骤如雨,瞬间消失在长街尽头。
马车重新回到长街中央,向前行去。江慈回过头,见裴琰正右手支额,修长白晳的手指轻揉着太阳穴,眉头微微蹙起,唇边一抹苦笑,似是自言自语道:“三郎啊三郎,你,唉―――”
马车缓缓停住,江慈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望着华灯下的那一池碧湖,忍不住‘哗’了一声。
崔亮立于她身旁,笑道:“没想到吧,京城还有这么一处妙景。”
江慈极目望去,只见四周华灯眩目,映得处处明如白昼。灯光洒在那一池碧湖上,随波晃动,璀璨如天上繁星,湖旁花树罗列,一道九曲桥,通向湖心一小岛。岛上灯火通明,一座高檐阁楼建于岛的最高处,湖风吹来,隐闻丝絃之声,阁内人影幢幢,宛如人间仙境,又似揽月胜地。
三人在前呼后拥的侍从的护卫下,踏上曲桥,堪堪行到桥中,数名华服丽女迎上前来,娇声曼语:“相爷来了!楼主正念着相爷呢!”
江慈见这些女子个个娇艳明媚,服饰华丽中透着股柔媚之意,再看她们迅速粘在了裴琰与崔亮身边,才知这‘揽月楼’竟不是一般的戏堂之所,还是风流公子寻欢作乐所在。
不过她生性洒脱,又一心想开开眼界,心底更有着另外的盘算,也未想到自己是未嫁少女,要避风月之嫌。坦然随着裴琰过曲桥,拾级而上,大摇大摆,迈入这京城乃至整个华朝赫赫有名的‘揽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