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正袅袅娜娜地坐在那儿,端的是身段风流,妩媚万方。她手中拈着一只细细的眉笔,蘸取了盛在装饰精美的钿盒中的螺子黛,正在细细为自己描眉。她还轻轻哼着江南小调,尾音就像是一只只小钩子,直钩得人心里发痒。
见朱绍闯进来,她也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只慢条斯理地补完了眉上的最后一笔,这才悠悠然转过身来,笑吟吟地将他望着。
“怎么冒冒失失的?”她把玩着桌上的胭脂,“三少爷,这么轻率地闯进母亲的闺房里来,在客人面前,未免也过于失礼了。”
朱绍瞪着她,眼睛越睁越大,身体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是谁?”他只觉得自己牙齿都在打战,“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是大夫人!”
“说得什么话。”
那妇人轻笑一声,婀娜地起了身,像戏台上的戏子抛掷水袖那样,曼妙地一抛衣袖,而后无比轻盈地在他面前旋了身,明红的裙摆如花一般散开,她停住脚步,嫣然一笑。
“看看这眉眼,这模样——我不是大夫人,谁才是大夫人呢?”
她笑盈盈地问。
朱绍面色惨青,只不住地摇着头。
“你才不是大夫人——你怎么可能是大夫人!”
“那你说,我是谁?”女子带着柔媚的笑意,如是问。
“……”
朱绍张口结舌。
他自然答不出。
女子笑吟吟地伸出手,轻轻在他胸口一点。
“而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不可能是大夫人?”她微微眯起眼,红唇弯出一个格外妩媚的弧度,“是不是因为——你亲手杀了她?”
朱绍猛然睁大了眼睛。
记忆在这一刻全都回来了。
那一天,他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杀死了大夫人。
完全丧失了神智,如同野兽一样,一下又一下砸着她的脑袋,直到那颗头颅如同熟透了的石榴一样裂开,滚落出鲜红粉白的内容物来。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他慌不择路想要逃跑的时候,却被一只簪子洞穿了胸口。
朱绍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大夫人”的发髻,上面金凤的簪子,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时候,就是这只簪子——
——杀了,他?
滴答,滴答。
他迟钝地伸出手去,在胸口摸到了一手猩红。
朱绍在他们面前颓然倒地。
鲜血渗透了他背后的衣衫, 一层一层透出来。
在他身下,赤红的血泊,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青女剑一声铮鸣, 剑锋径直指向眼前红衣的女人。
白飞鸿挡在佛子身前, 深深地盯着她。
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 完全不会像面对雪盈川或者死魔时那样, 自灵魂深处涌出寒意,让身躯不由自主地战栗;也不会像面对烦恼魔与天魔那样, 被那种压倒性的强大, 逼迫得喘不上气来。
她就像是一坛好酒, 芳醇清美,香远益清,令人见之忘魂,不饮而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