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宋柏岸说的,江越没有再来上课。
裴言身旁的那个座位从五月一直空缺到了六月,宋柏岸有时候会跑来江越的座位上坐,他也没有做太出格的事,不过是在课桌下偷偷牵裴言的手,在草稿纸上写肉麻兮兮的情话给裴言看。
他坐到裴言身边时脸上的笑容盖都盖不下去,上课不看黑板就隻盯着裴言,任课老师们想睁一隻眼闭一隻眼都难,早恋这种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班主任老高还是得象征性教育一番。
两个人被叫到办公室,男孩子高高帅帅的,女孩子又气质出众这么漂亮,一个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开玩笑:“哎哟,老高,这鸳鸯要是棒打了怪可惜的。”
老高抠抠头,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男女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嘛,老师是不阻止的。但是得有分寸,你们年纪都还这么小,以后遇到的人多了,就会觉得没那么合适了……所以有些事我是不建议你们现在开始的……”
实际年龄25岁的裴言被教育早恋,她自己都觉得怪搞笑的,但看着老高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她也不大好意思反驳什么,况且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特别是当他说到:“十几岁的喜欢都不叫喜欢,你根本就不了解,就是觉得长得好看,长得漂亮,想处个对象,但实际上你这是在为了一张脸耽误你自己啊!”
裴言十分讚同,跟着点头。
宋柏岸看她这副样子,生怕她真听进去了,连忙打断:“老师,不是我耽误她了,是她耽误我。我单方面追她,她压根不答应我,你让她先回去吧,你给我一个人做思想工作就行了!”
老高眉一拧,瞪他:“你在教我做事?臭小子倒是挺会护着人的……”他自己又笑了,说实话,他当了班主任这么多年,没觉得早恋是洪水猛兽,不过是人和人想法的差别罢了,有的人为了喜欢的人会努力上进,有的人因为喜欢而沉迷堕落,这和早恋无关,是自控能力的问题。
老高其实很在意裴言这个学生,家庭身世确实挺可怜的,但是直接这么关心又怕伤害到她自尊心,高一刚开学那会也发现她好像和班里其他女同学处不来,这种天生缺爱的小女孩最容易因为不三不四的人施舍一点好意就被诱惑拐骗。
说实话宋柏岸好歹知根知底也不是什么坏学生,他这么阻止,说不定弄巧成拙,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他看了宋柏岸一眼,语重心长地说:“男人要有责任心,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不该影响她给她添麻烦,不要让她吃亏受伤。”
出办公室时宋柏岸还在笑,裴言斜睨他一眼:“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没有。”宋柏岸轻咳两声,还是没撇下去上扬的唇角:“我只是觉得,老高很适合做我们以后的证婚人。”
“……老高要是知道他劝你不要早恋劝了半天是这个结果,会被你气死的。”
宋柏岸得意洋洋:“他哪里在让我别早恋,他是暗示我让我负责。我就是要对你负责,所以以后才更要娶你啊!”
两个人并肩穿过课间十分钟的教学走廊,有人在走廊吹风闲聊,有人追逐打闹,喧哗和嘈杂之中,裴言听见宋柏岸问:“小裴,以后嫁给我好不好?”
裴言隻当他又是随口一说,漫不经心敷衍:“不行,未成年结不了婚。”
“我是说以后,等我们都满法定年纪了,我们就去结婚领证好不好啊。我给你去找设计师定製最漂亮的婚纱,上面镶几百颗钻的那种。然后我们就去蜜月旅行,周游世界……”
他越说越远,连婚房装修成什么样都开始畅想。
裴言打断他:“别想了,上课了。”
宋柏岸却停下脚步:“你还没答应我呢。”
上课铃响了,刚刚的喧哗都开始一点点静下去,楼下那颗大榕树上的蝉鸣变得愈发清晰尖锐。
宋柏岸收起玩笑姿态,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你不愿意?因为时予?”
他故意很大度地笑了笑:“我不介意的,现在是什么样,以后也是什么样。你只要跟我结个婚而已,到时候你还能拿着我的钱养你的小奸夫。”
裴言还是没说话。
宋柏岸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他凑近了一点,问:“为什么不答应我?你更想和他结婚,和他领证?也行啊,证可以不领,我可以做你的小奸夫,那你好歹得跟我办个结婚仪式啊。”
她终于开口:“不是……和他没关系,我不想结婚。我们就这样不好吗,等哪天你烦了,不想这样了,后悔了,你也可以随时走。”
宋柏岸沉默了一瞬,他盯着她,很认真地说:“我不会后悔,更不会走。”
裴言了口气:“承诺这种东西,在当时你喜欢的时候说出来也许觉得是承诺,等以后你不喜欢了,你想起来了就是屈辱的谎言而已。我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我们不提这个好吗。”
在这之前她被两个人求过婚。
第一个是江越,上辈子有段时间他天天住公司不回家,裴言电话打过去说不到三句他就像是为了避开什么人似的草草挂断,那个时候她以为,他是不是出轨了。
她崩溃地痛哭,发微信语音骂江越,骂着到后面只剩下了不成字句的呜咽,那天她抱着手机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半夜醒来发现江越正坐在床边,用热毛巾给她覆哭肿的眼。
她一见到他就泛起委屈难过,没好气地说:“你回来干什么,你不是要死在公司一辈子不理我了吗。”
江越眉眼间有些疲惫,他勾勾唇,无奈道:“你都要找人把我打死在公司了,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买凶杀夫,然后跟着别人跑了。”
裴言这才注意到他嘴角破了皮,脸颊边青了一块,明明心里揪成团担心他的伤,又觉得自己这样太没出息了,她背过身去赌气说:“买凶杀什么夫啊,你跟我算什么关系,以前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现在你都不肯跟我住一个屋檐了,我顶多算是个租客,你是收租的房东。”
身后传来江越的叹气,他放下已经变冷的毛巾,跟着上床,从背后抱住她。匆匆避开监视赶回来的冷冽都因为怀里的人而变得温暖起来,他的下巴抵住她的肩:“不要哭了,因为我哭多不值得。”
他语气难得这么温柔,裴言总觉得自己幻听了,干涩肿痛的眼睛又有了泪意,本来想语气强硬一点,可一开口就是委屈的哽咽:“哄两句以为我就会原谅你吗,你怎么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没有花没有礼物,手写信都没有”
“礼物?”
他放开她,起身去书房里窸窸窣窣翻箱倒柜拿了什么东西回来,裴言的手被他牵过去,无名指上猝不及防一凉,多了一个钻石闪得格外亮眼的流型圈戒。
裴言迅速坐起身,瞪大眼睛看他:“你……”
江越笑了笑,亲了一下她的唇:“道歉礼物,这个算吗?”
裴言摘下来看了一眼,内圈还刻着她的名字,显然不是刚买的,“你什么时候买的……”
“早就买了,一直没来得及给你。”
裴言鼻间一酸,抱怨道:“什么嘛……买了又不早点给我,话也没有,灯光气球蜡烛都没有,连下跪都没有……”
“是啊。”他把她搂进怀里:“如果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她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点头说当然愿意,“我又不图你什么,只要你还是你,我就愿意。”
承诺这种东西,在当时说出来的时候,每一句都发自真心,可等它逾期无法兑现以后,想起来时就是讽刺响亮的耳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