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不改色地踩过脚下的尸体,他抬起头,不远处的树干上悬挂着好几个人。
说不定是相约一起来自杀的。
他和吉祥天不同。
他从黄泉比良坂里逃出来了好几年,人间这些年究竟有了多少变化,他比吉祥天更加清楚。
现在的人类已经很少会向神明许愿了。
他们不用依靠神明,就能拥有很好的生活,比起神明,或许他们现在更加信赖国家。当然也有不得志的人——要么自己努力,要么就像他头顶的这些人一样,自我了断。
他和吉祥天不同,他不讨厌人类。
从很早的神治时代开始,他就是天的左膀右臂,人类在他眼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不过是蝼蚁。
他恨的是那个因为自己一不小心刺伤而抛弃自己的神主。
他原本是天照大神的祝器。
高天原的祝器本就寥寥无几,他是最高贵的天的祝器,这是一件让他十分自傲的事情。
能成为祝器,是他永远忠于主人的证明。
为了主人,他愿意献出自己的全部,包括性命。但身为祝器后的他,却被主人疏远。
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最终变成了执念,刺伤了主人,他也被关入了天岩户中反省。
天岩户是他与天照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彼时她因为麻烦的弟弟躲进天岩户,是他照映出了天照的模样,让她误以为高天原中又有了新的女神,才从天岩户中出来。
明明待在这么美好的地方,他却要在这里抹消掉对神主的执念。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被关押的时间太过漫长,漫长到他心中的敬仰、恋慕变成了恨意。
后来吉祥天找上他合作,他故意从天岩户出逃,被天照从神器中除名,又被扔到了黄泉比良坂里。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听到了这么一个说法:
祝即为葬。
祝器,其实应该叫葬器。
所有拥有过祝器的神明,最后都会死去。
多好啊。
他愿意为了天献出生命,天也能和他一起死去。
这不是很美丽的童话吗?
为了完成这个童话,光靠吉祥天当然不够。
他还需要找到那个传说中能撕破天地的、被封印起来的葬器。
“镜。”
他听到了吉祥天的声音,应了一声,吉祥天随即出现在了他面前。
“吉祥天大人,您的计划——”八咫镜盯着吉祥天的脸,有些失望:“没能合体吗?”
还是那个只有一半的吉祥天。
金发女人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她直到现在仍旧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进去之后,没有一个人刺伤另一半自己。
那些人类身上都有吉祥天给的御守,他们应该是吉祥天的信徒才对。
那些信奉着福神的人类看到自己的神明疯魔杀戮的一面,足够让他们的信仰变成畏惧。
只要有一点情绪被动摇,另一半就会被刺伤。
同时被这么多信徒刺伤的痛苦足以让另一半妖魔化,她就能趁机和另一半重新融合。
可是……看完那些记忆后,那群人虽然也有害怕恐惧,却没有一个人能刺伤吉祥天。
这是为什么?他们难道不是信徒吗?
就算这些人不是,最后被单独拉进来的那个少年,她敢确信他和另一半有着很深的羁绊。
可是他的反应更加出乎意料。
吉祥天回忆起被那少年注视着的场景。
建御雷神的神器黄云落下雷击后,回忆中的“吉祥天”尸骨全无。少年盯着衣服的碎片沉默了半晌,忽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越过了幻境,直直地看向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她一直扮演着那个拿着禅杖的男人,冷漠地旁观着自己过去的经历。
——当年那个男人也是这样,像是缠上了自己,不论她去往哪里,他都会看戏似的跟上来。
那个少年注视着她,扬声问道:“回忆里的人,是你吧?”
她卸去伪装,不急不缓朝他走过去:“是我,也是她。”
“我们是同一个人。”
所以那些罪业,不止是她的,也是另一个半的。
迹部景吾敛了敛眼,掷地有声:“是吉祥天的,但不是吉泽圣奈的。”
“她和你、和她——”他的手指着那一片碎布,“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夜斗的父亲=野良神最大反派,是个打心底讨厌神明的人。
漫画里没有细说毘沙门天在哪里发现的小七,我就私设在青木原树海啦,这个森林三次元里也有“自杀森林”的别称
一起做人的第二十四天
“你永远不会这么对我,不是么?”
他声音不大。明明是反问句,声音里却有着让人无法反驳的笃定。
刚刚出现的朝阳从窗帘的缝隙悄悄溜进来,给眼前的少年紫灰色的头发挑染了几缕暖洋洋的金色,又随着他的移动,从肩头落下,坠在地面上。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随着光移动,又被迹部景吾从鼻腔里溢出的询问拉回注意力。
“啊恩?”
抬眼看去,大少爷俨然一副对她没有秒速答复不甚满意的傲娇模样。
吉泽圣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不会不会,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