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眼前一亮:“大人莫非是有了什么扳倒他的好法子?”
他说这话时眼神看着周子音,手却暗戳戳地在一旁给容悦和江令桥两人打着手势,示意他们趁现在周子音不注意,赶紧消失在他眼前,免得回头见了又生歹心。
“现下还没有消息,故而不便多言。”周子音看了看东丹和徐宿,此事是交由他俩去办的,故而也只有他们知道话中深意。
东丹和徐宿见此神色,有些微微得意地坐直了些。
“但以我周家财权两势之雄厚,绝对会是最丰厚的条件,若不替我卖命,还会有更好的选择?”
说罢,空气里又静了下来,尹文见周子音眼神有右瞥的趋势,急急用话拽住他:“还是大人神武!拔掉这颗眼中钉指日可待!哈哈哈——”
周子音的脸色总算是堪看了,语气还算轻松,道:“这些都是后话,放心,若此事能成,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还有你们——”他忽然一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两个将去的背影,不点名戳破,却让人有种指鹿为马的意味,这让在座的七常心里猛然揪了一下。
“你们既在七常府办差,有好处自然也是少不了你们的……”
而后便见那一男一女身形一滞,生硬地转了过来,面色尴尬而惊惧地不敢抬头看他,颔首谢了恩。
一切似乎很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逾越之处,但却总有什么地方透着不安,让一颗心悬着放不下来。七常咽了口干涩的唾沫,在目不转睛的看顾下,周子音总算是移开了目光,不再盯着面前战战兢兢的两人,而是望向远处——天更蓝了,朝霞更艳了,青砖石上纷红骇绿也更浓了。
雍州真是个好地方啊——山遥水远!那习水街七弯巷的江家,还有一对年迈的老夫老母,白眼望青天,惟愿闯身远远乡的儿女们平安喜乐。每日掰着枯树藤般的手指,细数着自己剩下的时日,数算着他们何时归来共享天伦。
“兄妹……”他若有若无地说着什么,忽然便邪佞笑起来——有趣……有趣……
这伦理纲常的戏码,他还没有看过呢……
--------------------
心照神交
=========================
悲台的雅室开着轩窗,窗外玉轮高悬,皎洁清辉。正对窗前摆了一把酸枝木椅,李善叶宽衣博袖,静静坐于其间,望着那扇月。夜间偶有细风,绡纱广袖应风翕动,他偏头静看——十五的月亮总要比十四十六的圆。
门“哐当”一声开了——被人用胯顶开的。官稚手里端着个褐木托盘,上面摆了各色瓶瓶罐罐和一卷白色麻布,不好腾出手来,遂又用胯将门顶了回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竟还有种荒唐的美感——显然是个熟能生巧的老手了。
“都坐了半个时辰了——”他将托盘搁在桌上,埋头摆弄着那些颜色各异的瓷瓶,偶有碰撞,发出清脆的欢响,听来让人身心愉悦,“再怎么看,那月亮也不会被你看扁,何必这样苦大仇深地相看两相厌呢?”
这话听得来气,李善叶回头幽幽看了他一眼:“你真闲啊……”
官稚不受他激,嬉皮笑脸地端了褐木托盘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十分陶醉道:“你还真说对了,我不就是闲人一个?”
李善叶眼尾一挑,白了他一眼:“有你闲不下来的时候。”
“是是是——”官稚长吁短叹地摇了摇头,没有再争辩,而是径直拉过李善叶的左手,撩开宽阔的薄袖,顿见腕上伤痕。
那伤触目惊心,白麻布包着,洇开的血已然渗得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了,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殷红和斑斑点点的白,软塌在手腕处,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若不是这几日官稚亲自包扎,真要以为十天半月都没有换过布了。
“乖乖——”官稚眼睛睁得滴溜圆,“我这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子的月事带呢!”
凄美的意境顿时被这一句话搅成了一泡狗屎,李善叶当即身子一颤,拧着眉头瞪了过去。
官稚一边咋舌一边小心翼翼揭开那腕血浸染的麻布,一圈又一圈,满满当当缠了有四五层之厚。看最表面已是红得心惊胆战,越往里越红,最里层犹甚。莹白如玉的手,墨玉般潜行的脉络,衬得那血色愈加红得发黑。
他拆不下去了,两手撑在腿上,直勾勾望着那拧得出血来的麻布叹了口气,而后转头从托盘上端来一个药盅来,塞进李善叶手里:“四物汤,你还是当水喝比较好。免得脸色浮白,叫你那个妹妹看出端倪来。”
李善叶也没说什么,施施然端起药盅,悬空停在了官稚面前。
“不喝?”
“开盖。”
官稚白眼一翻,顺手把盖揭了,而后继续埋头拆那麻布。
揭开最里层,是血肉模糊的一团,早分辨不清哪处是血,哪处是肉,哪处是皮,哪处又是筋骨。乍一看只觉是一堆细密的肉糜,泛着浓浓的血腥气;可细看,尚能看出有什么东西在其间翻滚涌动,极尽蚕食。
那是一种蛊,名为“红慈悲”,是极罕见难得,极为残忍伤身的一种。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湮没在皑皑厚雪之下,百里难寻一只。
那年李善叶十二岁,孤身一人跋涉数千里,在人迹罕至的苦寒之地里,在不见天日的漫天大雪里,用手生生翻开每一寸雪地刮寻,哪怕冻得脸面青紫,双手肿成了馒头高也不曾言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