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还有只狗探头探脑地从众人腿脚间伸出半个身子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后事如何。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闻一阵骤风,而后不见桃花人面,只觉一股旋风掀起众人衣袂,蒙了面迷了眼,混乱中绷直的腿狠狠踢来,冲着那男人的胸口就是震天一脚,直叫他头晕目眩手脚麻木,连连后撤,胸口都要踹成了碎渣,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跌入一群小厮之间。
“这才叫动手,你那挠痒痒的把式能唬得住谁?”
六月立身站定,一面冷眼无情地贬低着秦娆珎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一面又殷殷切切、忧心忡忡地询问初六:“你怎么样?可有受伤?那人心这么狠,勒得你手都红了,疼不疼?可还能动?”
变化之快,令人咋舌。秦娆珎被这热情给甩了出来,恍惚间只觉得此女子必定有两副面孔。
然而初六无暇顾及手上的瘢瘢红印,一手颤抖地去遮眼尾的胎记,一手拼命划拨着散乱的头发,极力去遮掩它。
“丑……难看……它不可以出来……你回去……你回去……”
她梦呓似的念着,全然听不进耳畔六月和秦娆珎的问候,天地之间,身前身后,只剩怪诞的碎片铺天盖地地旋转着,转得人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六月和秦娆珎相视一眼,叹了口气。
这是初六的心病。
六月知道,最好的药方就是让她一个人静静待着,这里人多眼杂,喧嚣不堪,见了也只会更惊惧。当下解了外裳给她披上,揽着她要带她离开。
然而想来容易,想走却难。
居然叫一个花楼里的姑娘给揍了,还显得这么窝囊,高瘦男人自觉失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咳着血喘着气被身边人扶起来,就撑着腰大声嚷嚷着要拦人。
“打了人就要走,你敢!给我站住!”
秦娆珎原本想跟上去,此话一出,脚步突然顿住,偏过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丝丝缕缕的乱发配着柔情的眼,原本是横波流转,楚楚可怜,如今乱发间透着坚毅,眼神里全然没有方才的无措和任人拿捏,而是蓄着火的,火里烧着沉着镇定,烧着人莫犯我的禁忌。
男人怔了一下,却又很快清醒过来,自知这面子必须找回来。兀自默默退了后,却叫身旁的人全数上阵。
“给我上!捉住赏金二十两,杀了赏金五十两!”
原来那几个一直在他身边保驾护航、作常服装扮的人竟是打手,向来吃的就是打打杀杀的饭,今夜却只要教训几个小姑娘,真是赚大发了!
六月本欲扶着初六退去,奈何闻见空气里腾腾的杀气,直冲她而来。
她转过身,凌厉的眼神落在每一个起了杀心的人身上,剜刀般剐着他们的皮肉。
“带初六走。”六月把人往秦娆珎怀里塞,道,”这里有人求死,等着我超度呢……”
话音未落,一个个壮硕男人泰山压顶般奔袭而来,手里不带一丝怜惜。
我要银子……
我要活下去……
六月的武功是跟着江令桥学的,一招一式都有锐利的风骨,面对五六个大汉满目凶光、毫不怜惜的模样,抬手出掌间也没有丝毫犹豫。
作为忘川谷魔侍,面对眼前区区几个人易如反掌。然而铜臭是灵魂里寄寓着的味道,它催使着恶种萌芽,敦促着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紧接着站起。
四周皆是眼睛,六月不好出手太重,免得伤了他人性命,给悲台招来没必要的麻烦,故而久久挣不开这团团包围。
她无心恋战,一心想要尽快结束。然而,割下的野草缺口流着新鲜的汁液,春风一吹便生,又一茬茬扑上来。
男子不知六月实力几何,见她畏手畏脚的,还以为是占了上风,当即兴高采烈地拍手鼓掌。
看看!都好好看看!让人见了再不敢嚼他的舌根,搬弄他的乐子。
前方厮打纷乱,他在后方看得津津有味,殊不知另一个女子悄然而至,不论三七二十一,一记飞腿径直踹在他心口上,力道深邃,伤筋动骨,与六月先前那一脚,虽没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有左右相称之美。
“胆敢在悲台闹事,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身后平底惊雷一声吼,中气振振,“悲台有悲台的规矩,谁坏了规矩就是自讨苦吃!”
歌舞早已停下,缠斗也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一同汇聚于悲台正门,那声源的来处。
八面玲珑的正堂门下,赫然立着一个女子。
六月许久未见她了,此番得见,一时间喜不自胜,想张口却又不知道从哪个字说起。
“护……”不对!这里不是忘川谷,人多眼杂,不可以喊护法。
“鸢……“不对!她没有蒙面纱,不能让人知道她就是悲台的鸢容姑娘。
最后,六月咧嘴龇牙,绞着手欣欣然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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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蚕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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