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江之酌,和床上,唇上、下巴、锁骨处都布满血迹的顾玉宁。
大脑一片空白。
沈温许在把顾玉宁交给江之酌后,就动身前去沈家,找到了之前被他囚禁时,顾玉宁心心念念的那个娃娃。
是江之酌送给他的。
沈温许见到这个娃娃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和顾玉宁长得十分相像,眼睛圆润,笑得阳光又灿烂,脸颊带着软乎乎的婴儿肥,只不过相较于全身没有一道伤口的顾玉宁来说,这个娃娃身上却充满了破碎后,又被人修补好的痕迹。
于是随着修补,那些裂痕,逐渐变为一道道狰狞且丑陋至极的疤。
“……”
沈温许面无血色,他僵硬站在原地。
脚步像是结了冰,怎么都抬不来,直到确认床上的顾玉宁还有微弱地呼吸,整个人才从濒死状态中挣扎回来,他仓惶走到床边,冷声问身后的江之酌,“你对他做了什么?”
嗓音里的厌恶很浓。
江之酌好似这时才反应过来般,表情淡漠,哑声说:“我告诉他,我爱他。”
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沈温许听闻,一句话都没有说,将手中那个已经破碎过一次的人偶放在床上,小心翼翼抱起了顾玉宁,颤抖着的指尖证明了他现在有多么的慌乱,当走到门前时,沈温许脚步一顿,毫不不收力地踹了江之酌一脚。
“唔……”
江之酌因此趔趄了两步,最后狼狈靠在门上,身上笔挺的西装有了褶皱,他眼前不断重复着顾玉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那一幕。
血液鲜红。
仿佛顾玉宁这个人已经死去,可眼角还在不断往下流着泪。
很疼吗?
是因为他吗?
江之酌不知道。
二楼的某间卧室。
医生正包扎着顾玉宁手指上的伤口,随后示意沈温许出去聊后,并交代了他不要再刺激病人一类的话。
房间里。
顾玉宁闭着眼,整个人苍白地躺在床上,身旁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名缩小版的顾玉宁,满身裂痕地注视着前方,却还在笑着,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又明媚,让人见到它的第一眼时,甚至会忽略它身上那些丑陋的疤痕。
这是小时候的顾玉宁。
也是顾玉宁第一次从江之酌手中收到的礼物。
听江之酌说,这是他特地让人做成的顾玉宁模样,很用心。
于是在收到这个礼物后,顾玉宁一直小心爱护着,甚至给它取了名字,叫顾小宁,只有时不时的,才会从玻璃保护柜里,小心地拿出来摆弄一番,可在最终,人偶娃娃还是碎了。
在顾玉宁第一次向江之酌和沈逸提起“沈温许”这三个字的时候,被为了让他听话的养父们摔碎。
随着一道清脆响声。
顾小宁的碎片落了一地,眼睛裂了好几瓣,嘴巴不是嘴巴,鼻子不是鼻子,甚至有些完全粉碎到没有办法捡起来,顾玉宁当时还天真地在笑着,笑容因此一点点凝固在脸上。
随后是眼泪落到地板上的痕迹,与那些支离破碎的肢体混在一起。
哪怕最后,江之酌让人收集起了那些碎片,并找人将其修补,但顾小宁还是停在了那一刻,它碎得彻底,身上每一处都是伤痕,就算事后顾玉宁还是喜爱它,但对着它笑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后来,顾小宁还在笑着,顾玉宁却不笑了。
房门被人推开。
送走医生的沈温许迈步走到床前,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还是从眼中跑出来了一丝,“玉宁还是喜欢你的父亲吗?”他轻声问,“怎么对自己这么狠?”
“……”没人回答。
在近乎半个月没有见到顾玉宁的时间里,沈温许骨子里的疯意和冷漠仿佛被磨得一干二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
他还是那个疯子。
只是因为不想伤害顾玉宁,他学会了伪装。
但在刚刚,在亲眼目睹顾玉宁苍白着张脸躺在那张床上、和身上刺眼的血迹时,沈温许差点失控。
“只不过是亲口对你说了声‘爱’,就幸福成这个模样?”他缓缓道,“还是恨的?”
沉默两秒,沈温许道:
“如果乖宝恨一个你爱的人,要这么痛苦的话,”沈温许伸手描绘了下顾玉宁的眼睛,安静说,“那不如就恨哥哥吧?”
毕竟,相较于沈逸跟江之酌来说,沈温许可以说是顾玉宁最不在乎的人了。
哪怕那些“不在乎”,是被他的疯,一点点雕琢出来的。
“快点醒来吧……哥哥求你了……”沈温许说。
就算他也不知道顾玉宁醒来后,该怎么办。
沈温许没有办法放弃占有顾玉宁,也没有办法干脆的囚禁他,于是理智就这么卡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被它们拉扯得浑身抽痛。
爱一个人,对于早就疯了的沈温许来说,还是有些难。
“玉宁,忘了其他人,只和哥哥谈一场恋爱好不好?”沈温许哪怕到现在,还是在嫉妒着江之酌和沈逸他们。
而被他注视着的顾玉宁却始终没有给他回答,像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般。
第二天下午四点。
顾玉宁醒来时,身旁没有任何人,他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就这么躺在床上,静静的、静静的过了许久许久,直到沈温许和江之酌透过监控,控制不住的出现在这间卧室。
顾玉宁身旁站了人。
但不论是江之酌,还是沈温许都没有让他触动一下。
顾玉宁就像是被一层厚厚壳子包裹着的假人,只有胸口微弱地起伏,在向别人证明他还活着。
“玉宁?”沈温许看着眼前的顾玉宁,颤声说道。
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慌感,他张口,可却连一个音节都说不出来,心脏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攥着,拉扯过后,鲜红血液顺胸膛处那口大洞不断往下流淌。
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
但不论他怎么样,顾玉宁都没有半点反应。
沈温许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真正慌乱,他转头,眼睛充血地看着江之酌问:“你昨天究竟对他做什么了?!”话中的带着戾气。
“没做什么。”江之酌眉头微皱,指尖忍不住蜷了蜷,“我什么都没做。”
沈温许紧追不舍,“然后呢?那半个月前,玉宁被沈逸接走之后呢?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吗?”
江之酌沉默了。
他望着床上的顾玉宁,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了床头柜上,那个笑得明媚灿烂的破碎人偶,抬手,江之酌僵硬地拿起它,眼前止不住浮现出那些他本以为被遗忘的记忆。
——一地的残渣碎片,和顾玉宁崩溃的沉默,仿佛还在昨日。
他统统记得。
江之酌呼吸一闷,他皱眉把手中的人偶放在顾玉宁眼前晃了晃,就见少年原本一动不动的视线正跟随着玩偶移动,一时间,江之酌扯了扯嘴角,苦笑了声,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被赦免的罪人。
“要吗?”他艰涩地开口。
顾玉宁听到了。
他伸出自己已经疼到麻木的手,一点,一点,从江之酌手中抓住了顾小宁,眼泪夺眶而出,他紧紧握住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偶,缓缓拿到眼前,抱紧。
只是抱紧。
顾玉宁也只能抱紧它。
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