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捏着笔把语文默写试卷填了。他一边照着书往上填句子,一边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也不是白痴,林叶娇和赵明这两个人串在一起,在加上那天晚自习林叶娇说的话,陈平安从中扯出了线。他觉得那天晚上,江舸听见林叶娇的话了。但是,陈平安还需要确认一下。
陈平安把语文课本一合,捏着笔看也不看就把剩下的诗句填完了。看书对句子实在是太慢了,这样就好了。写完之后,陈平安把卷子往江舸面前一推,等着江舸帮他改作业。
陈平安打开手机给李志远发消息
代写作业dd我:下午有事没?
学习一哥李志远:没,干嘛?有事?
代写作业dd我:打球,走。工作日一小时只要五块。
学习一哥李志远:我马上来。我先去你家验收作业。
代写作业dd我:ok
“呲——”江舸把卷子推了回来,上面勾出了陈平安的错别字。陈平安在江舸贴着的即时贴上面订正了错别字。
“一会儿我同学要过来,下午我们要去打篮球。”陈平安看着江舸的侧脸说。江舸没吱声,垂眼看着题目。
江舸的侧脸很白,上面似乎还有细小的绒毛。陈平安伸手摸了摸,然后凑上去舔了一下,不是毛绒绒的口感。江舸因此把脸转了过来,他捏着陈平安的下巴,用嘴在陈平安的脸上盖了一个戳。
陈平安按着江舸的肩,捧着江舸的脸,隔着手背亲了一下他。然后陈平安就旋风一样刮进了卧室里,开始噼里啪啦翻箱倒柜找他打篮球专用的无袖背心。江舸眨了眨眼,觉得脸上的皮肤有点热热的,好像也沾上了陈平安手上的热度。
“老婆,看到我的篮球背心没有?今年夏天都没什么机会打球。幸好得空了,我一定要穿那件亮蓝色的,穿它必赢。”陈平安几乎钻进了衣柜里面。
江舸走过去帮陈平安把那件背心拎了出来,不过不是亮蓝色,是荧光橙色。陈平安一看见江舸找出来了,就把身上衣服扯了下来,一个蹿身就套上了那背心。
陈平安迅速地换好了篮球套装。门口的铃没一会儿就响了,李志远来了。陈平安跑过去给他开门,显得比平时还要热络。
“哟呵,你小子,这衣服真不错。”李志远一边说,一边把手搭上陈平安的肩膀。
陈平安笑了一下说:“你也不赖,11号球员。”
“哦,对对对,我的那个作业呢?我先看看去。”李志远说着就往桌子那边走。他抄起一张试卷就看,“还没排到我啊!算了,不管了。我明天再来拿。”
李志远冲陈平安一挑眉,说:“怎么样,我们现在就走?对了,怎么没看见你姐。”
“他在帮我收拾东西。”陈平安懒得和李志远掰扯江舸是男是女的问题了,他解释一百遍,李志远还是一样喊姐。
“有个姐姐真好唉——”李志远拉长了调子,凑过来,冲陈平安努嘴,“哥们儿,你身上的痕迹是新女朋友啃的吗?啧啧,你姐管你这么严,你还敢搞地下情?”
陈平安不自在地摸了摸脖颈上的咬痕。李志远没等陈平安回答,又压低声音说:“一会儿不会你姐也去吧?咱们大老爷们儿打球,你带一个女的去?不好吧?她又管你那么严,叽叽歪歪的,多麻烦。”
陈平安跟着说:“也是。”
这时候,江舸把东西收拾好了。陈平安看着窗外太阳炽烈,怕江舸出去给晒坏了。他老婆这么白,万一被太阳晒化了怎么办?哪有鬼天天在太阳底下晃的?
陈平安揉了揉江舸的侧脸,说:“江舸,你在家里等我,好不好?太阳会晒坏你的。”
江舸垂着眼,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玉坠,递给陈平安:“你把这个戴上。”
陈平安把玉坠推了回去,把江舸的手握在手里:“不用,我出去打球,颠坏了就不好了。”
陈平安和李志远勾肩搭背,热络地出门了。江舸的视线落在李志远搭在陈平安肩膀上的那只手上,直到他们出门也没有收回视线。只听“咔嚓”一声细响,江舸手里的玉坠被他攥得裂开了。
江舸连忙起身,往外走,想跟着陈平安一起去。江舸走得很急,连伞也没带。江舸走到楼下,炽烈的日光把地面分割出了明显的界限。他的手指刚一沾上那日光,就被灼烧得直冒烟,他收回了手。江舸想回去拿伞,他转身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江舸本来就不是活人,没法找到活人住的地方。江舸的眼白逐渐变得猩红,眼黑撑大吞没了眼白,他嘴里的尖牙冒了出来,披着的人皮几乎要剥落了。江舸徘徊在日光与小区的交界线处,身上散发的黑气越来越多,越来越烈。恶鬼终于在此刻显露出了他的獠牙。
另一边
陈平安正在和李志远快乐地打球。陈平安本来是为了试探一下江舸的,但是篮球一拿到手上,投进一个三分球之后,他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丢到了脑后。陈平安沉浸在打球的快乐里。
炽烈的太阳灼烧着篮球场,明亮的光线裹缠在篮板上,晃得人眼晕。陈平安莫名心悸了一下。接着,天地之间就开始刮大风,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片乌云,把太阳彻底遮住了。天幕瞬间变得黑漆漆的,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李志远骂了一声卧槽。李志远:“什么鬼天气?说变就变?这还怎么打球?”
陈平安感受到一股极强的被注视感,让他莫名发冷。陈平安抖了一下,往某个地方看去,那里停了一顶造型古朴的轿子。
李志远看陈平安望着某个方向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兄弟,看啥呢?啥也没有啊?今天下雨了,算了,我先回去了。我们改天再打。哦对,明天我再来找你拿作业嗷!”
陈平安随便敷衍了一下,李志远就赶忙跑走了。明明街面上停了一顶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轿子,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除了陈平安。那轿子上刻着陈平安熟悉的古怪符文,那符文在雨幕里闪烁着浅绿的光泽。
陈平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顶轿子了,不用想他都知道谁在里面。陈平安走到轿子前,伸手想把那帘子撩起来,结果,捞了一个空。这轿子本来就不是阳间的东西,他一个大活人,哪里碰得到。陈平安又去撩了一下,还是没摸到。陈平安的手开始发颤,紧跟着心尖尖也开始皱缩得发痛。他攥紧了手,不让人看出异样来。陈平安就站在轿子边,他看见淅淅沥沥地血色从整个轿子的底往下流淌。轿子行过的地方都洇出了殷红的血,那血里还泡着好些灰白色的人骨。人骨挨挤着泡在血迹里,就像是豆浆上密密麻麻的浮沫。雨滴敲击在白骨上,把它们一点一点地往血水里压。
陈平安站在轿子边不想动,就算老婆不让他掀,他也不走。要是老婆被他这样弄生气了,决定回娘家,那……那他就在地上打滚,死活不让老婆走。
江舸坐在轿子里,等着陈平安撩帘子,等了半天,帘子仍旧静静地垂在那里。江舸把自己的袍子都捏皱了。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江舸担心这雨把陈平安给淋坏了。人类总是很容易生病,淋雨就会生病。
陈平安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雨滴冰冰凉凉的,浇得他很凉快。陈平安看着帘子被撩开一个角,一片绣银线的袍角露了出来,跟着是浓重的黑雾往外飘。陈平安怕江舸这么出来给淋坏了,隔着帘子把江舸的手一按,就往篮球场附近的小卖部跑,他得给江舸买把伞。
陈平安知道江舸没有带伞,因为他不打伞就不能晒太阳,不能晒太阳他就会坐轿子出门,他想要坐轿子出门,天就一定要下雨。雨,能够串连起阴间和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