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大体建筑已修缮得差不多了,细枝末节之处我叫匠人们随意发挥就好。今人不见古时月……再怎么复原,那也不是我记忆中贞观年间的长安了。”李明达给二人酒杯中倒满酒,晃了晃酒杯轻声喟叹。
李云昭同她碰一碰杯,安慰道:“可是,今月曾经照古人。长安长安,取自‘长治久安’之意,若能叫日后搬迁过去的百姓安定度日,也算是对得住这座古城的好寓意了。”
“你说得很是。话说怎么是朱友贞当了皇帝?江湖上传言纷纷,有说是前朝遗孤李星云入宫行刺,有说是朱友珪忤逆不孝弑父夺位……哦,最奇的是朱温白日见鬼,见着了死去的先帝,活活被吓死!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李明达活了这许多年,最是豁达,只伤感一小会儿便有说有笑起来。
“……”李云昭真是佩服百姓们的想象力,无奈地将焦兰殿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给她听。
李明达听完后连连叫好:“厉害厉害,不愧是他李星云,真是扶不起的刘阿斗哈哈哈!本来我还琢磨自己是不是要学学乖乖侄女太平,现在看来完全是我多虑了。”
李云昭幽幽道:“……李星云好歹是阿姐的……后辈?亲戚?阿姐还是给他留点情面罢。”史书中记载晋阳公主温柔伶俐,但见了本人才知其绝非文质彬彬、高节守正的温婉淑女。
李明达不以为意地抿了一口酒:“凭什么?就连他太太太太太太太爷爷李隆基2,我都是指着鼻子骂他昏聩无能,祸连社稷。我李氏一脉,光是成功的宫廷政变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能者上,懦者退,弱者亡,理所应当。
李云昭:“……”你到底在骄傲些什么啊!只是想想眼前这位的父亲,就是凭借玄武门之变成功上位,开创一代盛世,又觉合理。
“可是昭昭,看着李星云被万人簇拥,声名加身,只差一步便可御极域内、君临天下,你难道对那个位置还生不出一丝渴望么?如果你只是畏惧袁天罡,那不必怕,我在他那里大概能有几分薄面。”
李云昭不甚坚定地缓缓摇头,长长的指甲嵌入酒杯上镂刻的花纹,她轻轻道:“阿姐……你让我再想想。”
朱友贞如今是万乘之尊,心中得意膨胀无抑,靠着已成干尸的亡母呢喃道:“您要是能看见孩儿今日的成就,定然欢喜无限。”他现在可以随意调动梁国境内军马,当即点了昔日朱温麾下最骁勇的大将王彦章前去叫阵。王彦章果然不负所望,连挑潞州十六员守将于马下也不见疲惫。
潞州连失十六员将领的噩耗传入李存勖的世子府,余下将领均劝世子殿下从北门离去,莫要死守潞州。
李存勖哼了一声,道:“留下你们拼死一搏,你们可搏得过么?你们死,我逃,这潞州城便拱手让给那朱友贞不成?潞州兵力,守则有余,攻则不足。传令下去,备足檑木、坠石、火油、弓箭,我军只守不攻。再传上党、屯留、壶关驻兵驰援潞州,不可硬碰,周边袭扰即可。我乘快马回太原搬救兵,待大军一至,他朱友贞便插翅难飞!”
众将大喜,遵命下去布置城防。
镜心魔提议道:“殿下,通文馆那边要不要调些高手过来?”
李存勖咬牙道:“李嗣源不给我使绊子就谢天谢地了!我这位大哥巴不得看我吃败仗,他好坐收渔利呢。”
镜心魔道:“那,殿下要不要考虑向岐国请援?以殿下的岐王的关系,她绝不会不肯罢?”
男人天性争强好胜,在心上人面前尤甚。与其向心上的姑娘承认自己不济,不如向看不顺眼的大哥求助。潞州被围多日,他给李云昭写信时只字不提,若无其事邀她来年到太原看社火节烟火。他随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糊弄:“不可。此乃晋国与梁国的战事,何必把岐国牵连进来?我还是去和李嗣源商议商议。”
镜心魔眼珠一转,又道:“听说岐王和李嗣源都很在意李星云的动向……”
没等他说完,李存勖就坐起身冷嘲道:“找他作甚?!白给的皇位都不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李云昭与他书信往来时说起与李星云见面场景,只是略去了被李星云调戏一节,只说李星云为人放诞。但没有哪个男人能大度到眼睁睁看着恋人为了另一个男人奔波,所以李存勖对尚未谋面的李星云格外反感。
镜心魔道:“别看他现在好像是一滩烂泥,但那是因为他实力不够强。要是让他找到龙泉宝藏练成绝世武功,对您日后一统天下可是个不小的威胁啊。殿下,不管是李嗣源,还是李星云,面对他们都不可以掉以轻心啊。”
镜心魔不愧是被李存勖视作心腹的人,这“一统天下”四字一下戳中了李存勖的心事:“很好,你替我多打听打听李星云的下落,我回太原去。”
李嗣源泡上一壶好茶,客气道:“二弟驻守潞州,这些年与我鲜有来往,今日一来就调兵遣将的,叫我这个做大哥的很难做啊。”
李存勖料到他不肯轻易松口,早准备好说辞:“潞州乃河东要道,失守则泽州不保,若沁州再落于敌手,太原危矣。”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李嗣源再不派人增援,那就是存心看他落败,当面撕破脸了。李嗣源道:“我派通文馆中两位门主,李存忠和李存孝随你出征,太原附近的兵马任你调度,二弟,你看如何?”
李存勖见好就收,敬茶道:“兄长慷慨,小弟感激不尽。”
“你我兄弟何谈感激,大哥在通文馆搭好戏台,静候佳音。”
“哈哈哈哈,有劳兄长,小弟告辞。”
李嗣源瞧着他,突地想起一事,有意无意道:“对了二弟,上回大哥代义父和你去拜见李星云殿下,岐王也到场。咱们这位殿下啊,太年轻了些,太不庄重了些,竟和岐王说什么让她将女帝一并奉上,啧啧,这不是侮辱人么?二弟,你说是么?”
李存勖心中怒火噌噌上涨,背后的手指节捏得咔咔作响,阴森森道:“是啊,我看他不像什么李唐后裔,倒像什么无赖流氓。”他明知这是再低劣不过的挑拨,李嗣源不好光明正大出面,便让他为马前卒,去和李星云为难,但涉及李云昭他实难平静,又气恼她对自己有所隐瞒,转身便走。
李嗣源敲敲案几:“二弟,你这小玩意忘了拿了。”
李存勖瞥了一眼落下的面具,冷冷道:“小玩意我有的是,兄长留着玩罢。”
李存勖走后,李嗣源叫来李存忠,吩咐他带上十弟随军出征,并且盯住李存勖。李存忠应下后,李嗣源又问道:“张子凡找到了么?”
“尚在打探中。”
李嗣源拿起李存勖的面具戴在脸上,尴尬地发现自己脸太大遮不住,又取下面具丢在一旁:“找到了,就将他带回通文馆,就说,他亲爹的消息有了。”
李存忠领命而去,李存礼从屏风后转出,笑道:“二哥脾气本就不好,大哥何苦再刺激他?”
“唉,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二弟年轻气盛,怎能坐视未过门的妻子受人侮辱?为了女人同我们的皇子殿下争风吃醋,日后传出去也算一段佳话嘛。”
“未过门的妻子”六个字便如是一记大铁锤在他当胸重重一击,霎时之间,他几乎气也喘不过来:“……什么?义父……义父他知道这件事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论李存勖和李云昭私下里如何如何,只要李克用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就成不了两姓,不,一姓联姻。
李嗣源哼笑道:“义父多疼爱他这亲儿子你是知道的,李存勖能娶到岐王那个厉害女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看难的反而是岐王那边,她难道还能把岐国当嫁妆带来么?所以啊,李存勖还有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