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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鹛(五)(1 / 2)

舒芙到云仙居前时,正房的门正紧掩着,李嬷嬷瞥了门扉一眼,转过头朝她歉意一笑:“二姑娘且站这儿稍等等,夫人兴许还没起身。”

听此,舒芙微微仰起了脖颈,瞧见一片淡青的天,云也没有,已然亮得极好了。

她收回视线,往旁绕了绕,径自略过李嬷嬷,伸手去推房门:“既然这样,那我就去里面等阿娘吧,我小声些,不会惊扰到她的。”

“二姑娘——”李嬷嬷愕然转过脸,伸手欲扯舒芙袖子,却又被她避开了。

舒芙手掌落在门扉上,稍稍用力一推,门便“嘎呀”一声开了。

内室有些灰翳,天光透过窗子,被窗子上头云裂的纹路割分开,匆匆垂在窗底下那一小片天地,整个房子就还显得灰扑扑的。

舒芙顿了顿,又朝正位看去,果然见罗氏穿戴齐整坐在那里。

对方斜挽了个堕马髻,蛾眉淡扫,上裙下裳俱以月白裁,分明都是晴朗意味的色彩,舒芙却莫名觉得房内许多许多的晦暗颜色都要延到她身上去了。

她定定看了罗氏好一会儿,不由往旁让了让,好叫外头一片大好晴光照进来。

罗氏蛾眉微蹙,眼眶叫这几丝光亮迫得刺痛,不由错转开去,视线停在舒芙身上。

“我还未唤你,你怎么自己先进来了?”

舒芙抿了抿唇,坦然道:“太阳快要起来了,我不愿站在日头底下苦苦晒着。”

罗氏微微一愕,眼见着她回了话,竟然自顾往边上圈椅一坐。

罗氏眉头蹙得愈深,心道果然是前几日与个华阳郡主相与久了,她好好一个乖顺听话的女儿也被连带地忤逆起她。

但舒芙已然坐在椅上,她也不可能再叫她站起来。

斥戒的目的并未达到,罗氏胸中颇有些郁气,略微压紧心绪以后,她又才开口道:“华阳郡主是宗室贵女,她有心抬举你,我知你也不好婉拒。

“但你如今已经一十六了,你同梁家早有姻约,越过今年,你便要为梁家妇,总不好再与郡主这等女郎厮混在一处,否则叫梁家那边如何看你?

“下回她再邀你,你应几回拒几回,有礼有节客客气气的,不失礼便好了,委实没必要……”

“郡主这等女郎?郡主是什么样的女郎?”舒芙忽而抬起眼截断她的话,“阿娘慎言。”

罗氏自知失言,连忙阖了嘴。

无论她在心底多瞧不上李杪蓄养门客的行径,也断不能光明正大宣之于口,毕竟李杪始终都冠着个李姓。

“而且我与郡主相交,只因我愿意同她相交,别人心里不快便不快,我绝不会因顾及旁人的心绪而与郡主断交。更何况那所谓‘会如何看我’的人还是什么梁家的,就更不值当我多思多虑了。”

罗氏怫然:“不值当你多思多虑?阿芙,那是你未来夫家,你不将他们记挂在心,又焉能要求他们真心待你?”

她徐徐叹口气:“很多事我原本不想与你挑明,现在想来,是阿娘错了,你已经长成,阿娘便一样样与你剖析开。

“梁之衍那事,你使使性子就罢了,万不可一直纠缠下去,未免消磨尽他心底的愧意,到头来反叫他对你心生怨怼。

“他与你阿妹有染,我知道你心里膈应,可他心里到底是牵挂你的,将来即便还有别的妾,也终究越不过你,这已经比这天下许多女子都幸运了。

“你心里再不痛快,他也仍是你的夫婿,与其对他心生怨怼,两人争争吵吵做一对怨偶,不若将这事放过去,叫他以后对你始终存着一份愧疚,事事以你为先,岂不更好?”

罗氏语如串珠,情真意切地与舒芙絮说着。她虽爱护舒明德更多,可舒芙也是她的女儿,与舒明德前途并不相悖的事,她也愿意多提点舒芙。

梁之衍丑事已出,舒芙除了气懑还能如何,怨来怼去最终还是害了自己的身子,何如一开始就放过了,至少还能占些实惠,将来在梁家内宅也更利便行事。

“你尚年少,什么都想争个道理,可这世间哪那么多道理可讲?人人都是磨磨合合便过这一生的,阿娘也是如此,长安中那么多夫人娘子都如此。

“阿娘希望你清醒些,不要让情爱事混淆了眼目,他既然做下了丑事,你从此只当他是亲人而非夫婿,两人只在一同生活,不谈半分感情,这样想来可有痛快一些?”

罗氏一堂话尽出,自认剖清了肺腑,将自己一番用心全部道尽了,目含希冀地抬起眼看向舒芙,期望她如从前无数次那样过来牵起自己的手,伏在怀里说一句“阿娘我知晓了”。

但舒芙依旧稳稳坐在椅上,沉默着听完她的话,恍然抬起头,漆黑的眼如一对寒而明亮的星,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阿娘,我才不要。”

舒芙站起身来,朝她走近两步:“冷着脸给梁之衍做娘子和兴冲冲给梁之衍做娘子有甚区别么?无非是他在我这里得不到几分好颜色,可他有那么多妾室,在我这儿受的委屈在他眼里连一撇云都算不上,他依旧过他的潇洒日子。

“可我呢?我依样要给他操持家事、管理宅院,一辈子圈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看那个四方方的天。阿娘认为这样的日子,便是叫清醒么?”

这非清醒,而是麻木。

舒芙捏了捏手指,这句话没出,另外择了句话道:“我知道,长安之中、天地之间还有许多这样苦命的娘子,我为她们心忧,可我不想做她们中的哪一个,我非要做一个不一样的,才能叫她们晓得她们原本可以不这样苦命的。”

罗氏嗤笑一声,冷然道:“天真愚直!”

可有哪件大事伊始,不是由天真愚直的人去做呢?这世间还当真要一些天真的率气。

舒芙别开脸去,并不反驳。

罗氏又继续道:“若如你说的,男子有了妾室,便不堪为一个夫郎了?”

“是。”她斩钉截铁。

罗氏又笑出一声,眼中逐渐含上几分悲悯神色:“可这世道男女本不相同,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理,你再不忿也无用。”

舒芙眸色凝然,语气铿锵:“都是父精母血孕育出的骨肉,生前皮肉几两,死后白骨一堆,有什么不一样的?倘若我只有他一个丈夫,那他也合该只有我一个妻子,否则……”

“否则如何?”罗氏冷嘲地看向她,心中却在想着她要如何来反驳自己。

是要说在成婚以前擦亮眼选好人么?

可天下男子人人都如是!

朝中那位四十无子的平章事吗?但他虽无妾室,可早有通房伴身。

又或者是崇德帝。但陛下至今不过四十有三,现在对皇后殿下一心一意,可十年、二十年以后呢?

既然事已如此,倒不如放过自己,不在意了,便不会痛苦了。

见舒芙久久不答,罗氏紊跳的心脏终于平复些许。

她伸手要去摸杯茶喝,却陡然发觉茶汤早就不知不觉叫她饮了干净,只余下半盏碧翠卷曲的茶叶子。

还不等她叫人进来添茶,她跟前的少女陡然出声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成亲呢?”

为什么要成亲?这世上哪有不成亲的女子?

罗氏惊疑不定,满目诧异地看向她。

“既要成亲,必为眷属,要使这女子从心底间感到开怀。倘若是事事委曲求全才换来的姻约,倒真的有不如无。”

舒芙微微一笑:“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开怀’,只要能开怀了,就算不成亲,也是很好的。”

“简直胡说!天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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